南庄无根架火

南庄无根架火

制作架火组件

代代传承

架火模型

架火牌楼

绚丽多姿

殿宇楼阁

引信飞蹿、“火蛇”呼啸，深沉的夜色被一举击破。

深蓝的夜空中，只见一对对“码儿”飞窜对擂、一尊尊火炮疾如电闪、一簇簇火花争芳斗艳。若隐若现、精美绝伦的楼阁已然成为背景，如星海瀑布般喧闹着、欢腾着、闪亮着的焰火，成为节日夜晚的主角。

“中国社火在山西，山西社火数晋中”。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的榆次南庄无根架火，曾是山西社火队伍中最具特色的民间艺术。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，南庄无根架火这一以花灯、焰火为主，融合刺绣、编织、彩绘和园林艺术等技艺的独特民间工艺，在山西乃至中国社火活动中，都曾占据过重要位置。

时代更迭，尽管如今的社火活动中已鲜见它的身影，但任谁都无法抹去它曾带给人们感观上的震撼，以及心灵深处的触动。

它是刻在时光深处的民族文化印记，亦是中华文化一脉相传的重要见证。

从社火溯源

“社火”的来历源远流长，史料称： “社火，在节日扮演的各种杂戏”；又称：“民间鼓乐谓之社火，不可悉记，大抵以滑稽取笑”（见南宋·范成大《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》）。

原始社会中，人类为战胜野兽而生存，常在猎兽之后庆贺，或聚会扮兽庆贺，教育后代树立智、勇、谋各方本领。这是最早的“扮兽戏”和 “村傩”活动。农家以户族设“堂”，以村、堡设“社”；与“社”有关的事称“社事”，诸如“香火朝山会社”“社火会”“孝义会”“自乐班会”等，把各种不同爱好的人组织起来，设会头、订会章、收会（社）员、交会费，遇有不规行为，也有权力处理。这种会社，每逢迎神报赛、庆贺集会，必然举行游艺活动，锣鼓火把助威、狮子龙灯游行，人群相随，以“人威”助长“神威”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“社火”的风俗。

“社火娱神，香火娱人”。“ 社”即土地神，“火”即火祖，是传说中的火神。社火是一种以祭祀为主的活动，来源于远古时期人们对土地与火的崇拜。

在以农业文化著称的中国，土地是人们的立足之本，火是人们熟食和取暖之源。远古时，人们凭着原始思维，认为火也有“灵”，并视之为具有特殊含义的神物，加以崇拜，于是形成了尚火观念。古老的土地与火的崇拜，产生了祭祀与火的风俗，随着人们认识能力的提高，社火的仪式逐渐发展，增加了娱乐的成分，成为规模盛大、内容繁复的民间娱乐活动。

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和延续，社火逐渐演变成为春节期间人民群众自演自娱的一项民间文艺活动。每逢春节，群众都会兴高采烈耍社火，以祈来年的风调雨顺。

在中国古代，每逢丰收、生子、婚礼等喜庆仪式时，人们都会点起篝火，围火欢歌舞乐。随着灯的出现，唐代时篝火变成高杆直矗，张灯结彩，人们在下面欢庆。宋代时火药发展，鞭炮出现，人们在张灯结彩的高杆上又加挂鞭炮，这成为架火的基本骨架。

山西社火源于秦汉，发展于唐，兴盛于宋，到明清时期，随着商业的繁盛，晋商对社火活动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，规模、内容、档次都有了很大的提高，社火活动尤其盛行。在位于榆次、太谷、清徐三地交界处的榆次区东阳镇南庄村，架火是该村几百年来春节必备的社火活动，也是享誉三晋的民俗活动。

南庄架火源于古，起于唐，成于宋，兴于明，盛于清。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后，国泰民安、风调雨顺，于是建庆功楼，并降旨普天同庆。在素有“社火之乡”之称的晋中大地，在当时不断发展壮大的晋商富豪的出资相助下，社火之风大行，社火精品频出，素有盛名的南庄传统架火也极力改革创新。明朝时，江苏武进的吕富、吕贵兄弟二人侨居南庄，看到南庄架火爱不释手，遂与南庄老艺人一起，将苏杭刺绣、彩绘和园林技艺巧妙地融入南庄架火的制作中，始创了名扬三晋的南庄无根架火，受到当时明朝统治者的赞赏。

据史料记载，明皇家贵族曾在南庄架火前立石碑一座，后碑毁但拓片犹存。后来，南庄人为纪念这段历史，用原拓片制成石碑立于架火前。每逢燃放架火前，艺人们都会把一个纸制的仿制石碑燃烧升天，以祭先人功绩。

拓片原文所载内容为：

大明万历朝仲春上月上元书驰放焰火碑记。

为庆天、地、水三官，三神，祝普天同庆，贺新岁之五谷丰登，请免水陆之灾，风雷冰雹之灾，降神火之威，压瘴生之滋生焉。

敬此流芳。

社以神之体民，以火之望，普之以四面八方，借泰山之势。社生灵。持以此山火为延庆。

树立此碑，继世永昌。

万历皇朝岁在甲午仲春正月二十四日（明神宗万历二十三年）立。

经过改革创新的南庄无根架火，把中国古代建筑特色和苏杭刺绣、园林艺术、焰火燃放等多种工艺融于一炉，堪称独一无二的艺术奇葩。它是我们祖先经过漫长艰苦创作和实践而取得的民俗文化成果，因其久盛不衰的艺术魅力而倍受世人关注。

架火之奇妙

“南庄的架火，太谷的灯，清徐的铁棍爱煞人……”这一享誉三晋的民间谚语，诠释了南庄架火古往今来享有的盛名。

因其精、绝、妙等艺术特色，南庄架火被标明于史。《榆次县志》记载原文如下：

“春初迎神赛会，多放架火，南庄架火尤有名，架桌高矗，常年十二，闰十三层。其桌面作金碧楼阁，全用纸制，顶竖二旗，侧簇花。幡缀，铃铛，中联火炮，若璎珞，燃炮面用细如发丝的纸条挑制成各种花样，有逾篆绣，架火中无直杆，四角以绳牵之固，他处之一无所有。”

这段历史记载，阐明了古人对南庄架火的高度评价，也充分描摹出其不同于其他架火的独特之处。架火寓意深厚、内涵久远，是吉祥的象征，最初是庆祝太平盛世和丰收的一种仪式，而随着南庄老艺人对南庄架火的完善创新，其深刻寓意更加得到完善的体现。

南庄架火，由描龙绘凤、金匾高悬的十数层殿宇楼阁顶架而成，形如古塔，气势宏伟，颇为引人。架火有常年与闰年之分，平常年份是12层，闰年时13层。

架火高约十二三米，每层都用桌子装饰成殿宇、楼阁。其中一层、二层各用3张桌子装成不同的3座庙；三层四层为一桌一层，两侧饰假山水，内装戏台。每一层都有3面，东、南、西是以纸制作的殿堂、亭台楼阁，最顶层插有锦旗，最底层有天、地、水三官神殿，还会在其左右各方制作一个戏台。这些亭台楼阁，均以纸和高粱秆手工制作而成，每一层的人物，源自对戏曲故事人物的模仿和形象再现。

架火上悬挂着的数百个彩炮，外饰以精致的彩色图案，全部用五颜六色的手工纸等裁成细如发丝的纸条编织而成。八卦、二龙戏珠、丹凤朝阳等风格奇特的各色图案，悬挂于架火之上，恰似锦上添花，颇为新奇、别致。

成型后，整个架火层层飞檐高挑，铃铛垂吊。塔顶，城斗高矗、旌旗飘扬，别具情趣；塔身以不同造型的编织彩炮相连成串，幡缀相连，五彩缤纷；塔底，人物山水与牌坊亭台相衬。而饰之塔身的彩纸、彩炮、彩灯、彩旗五光十色，光彩夺目。整个架火浑然一体，但又主次分明，恰似一座别具特色的古代建筑。

南庄架火的顶法也与其他地方不同，十数米高的架火，由特制的长方形大木桌一层一层顶起来，不需栽通天柱加以固定，只以4条绳索拉紧四角，从底端向上，一层一层往上顶架，最后将绳拴牢，稳固如山。而这，也是“无根架火”名字的由来。

南庄无根架火一般要顶3天，最后一天晚上燃放。燃放时，不需要人直接点燃，而是靠对面和左右对角的引火装置互相对打引爆，这种装置被人们称之为“码儿”。这些对打的“码儿”，有的被称为“孙悟空大闹天宫”，有的被称为“嫦娥奔月”等不一而足。对打引爆后，人们可以看到一对对“码儿”飞窜对擂，一尊尊火炮快如流星，一簇簇火花争奇斗艳，金碧楼阁在火光电闪中忽隐忽现，宛如海市蜃楼出现在夜空。

架火最让人称奇之处就在于：花火放完了，架子和所有装饰品依旧完好无损。

工艺之繁复

南庄架火的制作工艺精细，制作过程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，制作方法也由祖辈传授，基本上以口头传授为主，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来。

“架火的制作过程相对比较漫长，整个过程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”，南庄无根架火第26代传人赵义，曾就架火的制作过程进行详细解析。南庄无根架火的制作过程分为整体设计、制作、组装3个部分。

整体设计是架火制作的核心部分。在这一环节中，架火的整体布局、样式、艺术风格都要事先设计规划好，必要时还要绘制效果图。

殿宇楼阁的制作工艺繁多复杂，全部为手工绘制，包括图案设计、纸刻、彩绘、彩炮编织、彩灯制作、扎架火框架、彩炮串连、陪衬品制作、裱糊组合成型等多个步骤。其中，最值得称道的是做工精美的雕花技术。这些雕花其实和剪纸类似，与剪纸所不同之处在于，它是用刀刻的。找来色彩鲜艳的金纸，将事先设计好的装饰图形画在纸上，随后让民间刻花高手进行刻制，一次便能刻20多张，刻下的花既整齐、速度又快，而且不会变形，与传统剪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雕花的纹路有云纹、蝙蝠纹等，象征着祥和、富贵，还有镂空的喜字、寿字、梅花等，都有非常吉祥的寓意。

架火按每年的月份组装，无闰月时装12层，有闰月时则为13层。每一层都以明代的亭台楼阁为主，各层的装饰图案参考传统的、有代表性的吉祥符号与装饰图形。以方桌为龙骨，在其上装饰用高粱秆支撑起来的、已经装裱好的楼阁框架，每一层用彩灯加以装饰，入夜后更加光彩夺目。

装好亭台楼阁还远远不够，这只是有了架火的骨架。如何将这些楼阁组装起来才是关键。南庄的架火是远近闻名的“无根之火”，十数米的一座宝塔拔地而起，气势十分壮观。

南庄无根架火的组装很讲究。在架第一层时，制作架火的传人要亲自鸣炮、上香、祭拜，祈求平安。此外，还要请锣鼓队奏乐，每架一层都要奏乐一次。与此同时，香火在组装之日起再不能灭，直到燃放完毕。架火下面有庙宇牌楼，供奉着主管农业命脉的“水官、天官、地官”三官神灵。架火的每一层都用很粗的绳子从背后绑起来，一层一层，由下而上把架火架起来。

塔身装好后，要安装编织好的花炮、彩灯。南庄无根架火上总共要装1000多发花炮，这些花炮并非普通的焰火，而是事先定做好的花炮，被统一编成倒三角，安装在殿宇的中央，炮身上面还编着祝福的话语。塔身两边都是用彩纸编织成的彩灯，色彩绚烂。微风吹来，彩带飞扬、彩灯轻晃，一派喜庆吉祥的气象。

架火的燃放分步进行，从旺火、牌楼火，至架火、瀑布火。

牌楼火因其形而得名，旺火后面是用木杆支撑而起的大牌楼，左右各一个，外形装饰华丽，牌楼上的装饰图案由一张张皱纹纸编织而成。牌楼的顶端，有烟花搭成的架子，燃放的时候色彩缤纷，花火漫天，各种花炮发出不同的声响，热闹非凡。

在牌楼火之后，才是真正的重头戏。无根架火的燃放，是节日烟花的盛宴，在历届社火节上独领风骚。无根架火的燃放由专业的燃放人员负责，它的燃放由一个“码儿”来完成，也就是利用各种焰火自动点燃的俗称。点燃“码儿”的一刹那，“码儿”会沿着事先设定的跑道直奔塔火。塔火是点燃牌楼火之前的一个小型火，主要由焰火组成。塔火一着，焰火的“噼啪”声与人们的欢呼声融为一体。随着一声鸟鸣，“码儿”再次跑出去，两旁的牌楼火点燃烟花，星星点点的亮光由此直冲云天夜幕。之后，牌楼两旁的“码儿”又一次启动，奔向架火上的花炮，轮番上演、百花齐放。

最后，“码儿”点燃瀑布火，瀑布火营造出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的恢宏气势。

这是一场艺术与技术的结合。多少年来，南庄无根架火以其工艺独特、绚丽多姿、气势宏伟而载入史册，并代代相传，至今不衰。

儿时的记忆

在很多榆次人的心中，南庄无根架火是孩提时春节里的一抹亮丽记忆。

从腊月廿三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，周边村庄的孩子们每年都会在象征着过年图腾的南庄无根架火下，留下一张张傻笑的照片。这样的照片伴随着他们的成长，每年一张，成为一种成长的仪式。

而在榆次区东阳镇 南庄村村民的记忆中，无根架火的制作是全村艺人的集体创作。一进冬天，他们就忙活开了。架火制作，“挑炮”是重要一环。炮仗做成以后，要给它穿一身“漂亮的外衣”，熟练的老艺人按照炮仗的大小，把手工纸裁成极细的纸条，一头不裁通，老艺人们把这叫“裙子”。根据设计，拿两种颜色不同的“裙子”，按经纬不同的方向把它们粘在炮仗上，用竹签编制（挑）出各种图案，这道工序就叫“挑炮”。用极细的“裙子”挑出的炮叫细炮，用略粗一点的“裙子”挑出的炮叫粗炮。图案很多，有前后叠放在一起的两个花篮，有无数的“卐”字连缀而成的图案，有“吉祥如意”“一帆风顺”等字样，还有传统花样。“挑炮”是细活儿，裁得极细的纸条，稍不留神就会被弄断。挑好一行，要用浆糊把纸条的另一端也粘好。人们每挑好一个，都会互相观摩、互相学习，俨然是值得大家细细观摩、品味的艺术品。

每逢燃放时，四村八乡赶来看无根架火的人们就会把戏场挤得水泄不通。戏场周围人家的房顶上、院墙上，到处站满了人。消防车也早早停在戏场旁边，以防万一。开始放火了，有神奇无比的“走端儿”，有充满童趣的“毛猴火”，有神秘莫测的“盒子火”，有威力巨大的“锅子火”。带着响箭的“起火”直冲云霄，绚丽多姿的“礼花”灿烂辉煌，令人目不暇接，赞不绝口。正当观众看得入神的时候，忽听得电闪雷鸣般的炸响此起彼伏，架火点燃了，火光迅速向高处窜去。这时候观众们就知道，闹了几天的红火就要结束了。他们于是纷纷离开戏场，各自回家。

赵志高是南庄无根架火第27代传人，也是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。他从小喜爱绘画，从1985年起，随其父及其他老艺人学习无根架火的制作技艺。几十年来，他不断完善和改进这一古老的传统工艺。他带着南庄无根架火，多次在周边省市举办的各类节庆活动中进行展示，受到广大群众好评的同时，也把晋中的非遗文化广泛传播。他注重走访老艺人，和他们一起探讨挖掘南庄无根架火的古老传统技艺，同时也积极发现和培养新人，组织南庄无根架火制作爱好者学习实践、无偿传授技艺，传承南庄无根架火的艺术精髓，使其后继有人。

正如作家冯骥才所说：“那些鲜活、迷人、灿烂的民族民间文化正在田野里、山坳里无声无息地消亡，如云消雾散一样。”近年来，随着“禁炮令”的施行，南庄无根架火没有了实际燃放的功能，取而代之的是在夜晚用小彩灯勾勒出“塔”型的架火轮廓，作为一件巨型花灯在夜间展示。

但是，任谁都无法抹去南庄无根架火曾在历史深处、人们记忆中留下的那些绚烂瑰丽、光彩夺目的光影，以及节日的喧嚣。

那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文化印记，在岁月深河中浅唱低吟，散发着无穷的魅力。

本期“人文读本”由张莉芬根据市文旅局提供的相关史料整理，图片由曹伟提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