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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印象

来源:晋中日报时间:2023-03-07 09:44:52

□ 韩 莹

父亲是个“三六干部”:1946年生,1966年入党并参加工作,2006年退休。他常说:是党给了他生存条件、上学机会和工作平台,他得对得起党、对得起人民。他如是说,也如是做。

从太谷师范毕业后,他主动放弃留校任教的优渥条件,带着校友兼同志的母亲扎根榆社故土、投身家乡建设。他在岗40年,分别在榆社县教育、政法、工商系统工作,就像一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。曾作为中共榆社县委第九、十、十一届党代会代表,县政协第二、三、四届委员,及山西省工商系统“全省先进党务工作者”参政议政、为民谋福。

2002年离岗后,父亲这块砖又主动安在传承中华优秀文明的“文化墙”上,小小诗官,一做就是17年,且成为公众瞩目的“晋中市文艺工作先进个人”“晋中市时代老人”“山西省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”。

听到他在榆社县诗词学会第三届会员代表大会上发言,以《双调·沉醉东风》作结:“汗津津十七载躬耕太行,乐颠颠六千天诗润浊漳。盈盈心血凝,满满真情酿,喜的是赚了批秀士华章。看眼前金匾银杯百卉芳,愿明日再登那精神殿堂”时,眼前便浮现出两年前《晋中银龄》封面人物上的父亲,那慈祥的笑勾起我百般回忆。

官方中人

记忆里,父亲是个社会人。幼时只记得母亲在乡下带着我们,她经常这样上班,飞鸽自行车上,前面大梁上坐着哥哥,后面座上放着我,背上背着弟弟,那时我们仨分别四、三、一岁,她就这样边推车、边唱歌到学校,上课时总是让其他老师帮忙照看我和哥,自己则背着弟弟给学生讲课。傍晚回家,她还要帮衬年老体弱的爷奶做饭、洗衣、拾掇家……听说其时,父亲是某个地方的联合校长,后来去了县教育局管人事工作,他这样一忙就是10年。正式有了父亲概念时,是八岁那年,我从乡下转学到县城。那时最开心的事,是偷偷跑到父亲单位,藏其办公桌下看报纸、偷听他与同事叔叔讲话。

我的初中生活是在父亲不断地帮人调解纠纷、嘈杂哭闹,与他整宿挑灯夜战的长明灯中度过的。好在当时我们家已有两张大床,但薄薄且低矮的三合板根本阻隔不了彼此隐私。犹记得一个夏天晚上,我们姐弟仨刚和衣躺下,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起:“韩主任,可得给俺作主啊,俺家盖房确实占了他家一点地,但他也不能一声不吭将俺孩儿打坏呀,娃儿才七岁,你让俺怎活!”满身泥土的男人叩地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拆!那时,父亲负责公安局办公室工作。只听父亲一边安慰、一边说法,仅用一刻钟便将气愤难平的男人劝了回去,并答应各打十板,调停了事!原以为这种情况只是偶然,不想它竟成我家之后很多年的日常。

高中时期,父亲居然将“会议”开到家中。不管中午晚上、寒冬酷暑,零星或扎堆的人流,风风火火的请示,纸和笔的不断碰撞,安排与嘱托声的时高时低,时常充斥着我的耳膜,最后以母亲一顿三次的热饭、父亲却饿着肚子或上班或就寝作结的日子,也不在少数。其时,父亲是政法委副书记。到现在,很多外姓大爷大娘、叔叔阿姨甚至哥哥姐姐们见了我,都忍不住夸父亲当年讲话洪亮、条理清晰、引经据典、风趣幽默,听一上午他的报告都不会瞌睡。而我那时说来惭愧,对他及他不失时机寻家造访的“战友”,常选择敬而远之,甚至有些敌视!我认为是他们剥夺了全家人的休息与共处时光。

时代老人

参加工作多年后,我才体会到社会人家国难全的无奈与辛酸,而好不容易退居二线的父亲,却主动投入家乡文化事业发展大潮,成为传承中华文明“文化墙”上与时俱进的时代老人。集中体现在,他用15年时间,重点组织且开辟了榆社史上四个先河:创办老年大学,组建诗词学会,重塑武术协会,首拍抗战微电影。

创办老年大学,开辟精神乐园。2004年7月,父亲因已故老领导禹世英和时任老干局长王珍祥选聘,出任教务长,协建“榆社县老年大学”。学校除设时事、政治、党课、先进性教育等公共课外,还开设了老年卫生保健、书法、绘画、文艺、体育5个专业班,并成立“夕阳红艺术团”“夕阳红武术队”。曾吸引242名老同志参学,聘请14名专兼职教师日日授课。第一期5个专业班学员,于次年6月底结业领证,得到各界好评。直到今天,即便两鬓斑白学者街边偶遇,也会亲切招呼:韩老师好!

组建诗词学会,弘扬传统文化。2005年4月,在省市县相关组织重视下,父亲会同孙国祥、王晋鸿等诗词爱好者,组建了当时全省首个县级诗词组织——榆社诗词学会,先后担任第一届常务副会长和第二届会长,主抓了两件事:

一是内强素质。与老年大学共组诗词班,通过旬例会、名家授课等,系统学习诗词曲知识;组织采风或命题作文,丰富创作素材;通过12个微信群、4个微刊,集中编发学员作品;创建社城、东汇、韩庄、北马会、榆社老区抗战纪念馆5个“诗词创作基地”。16年来,榆社作者的作品或专刊广泛见诸于国家、省、市级主要刊物,31位诗友出版书籍61本,辑成《榆社诗词丛书》全套7本。去年,榆社有248篇作品获省市、国家级荣誉,其中,岳贵春获华夏诗词奖、白雀奖,李爱莲获全国王维杯诗赛1等奖(万元奖金)。

二是外重服务。服务农村文化:协助东汇村组织3届红色金秋文化节和2次全县文艺游行;帮助社城村举办2届历史文化艺术节,创办2个展览室、3道文化墙,留下108首作品、15篇文章、52幅书画;参与北马会村、北山晕村、韩庄文化系列活动,帮助岚峪、郝北、屯村等地,征集文化墙、村志、古村落资料,撰写申报文章、放映红色电影等,助力脱贫攻坚,拆违治乱;服务红色文化:配合普查全县红色文化资源,组织刘秀峰等革命先驱、抗战胜利70周年、新中国成立70周年、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、建党100周年座谈会及纪念活动,开展“九一八”国防教育晚会等,进行革命传统教育;服务企业发展:多次深入华能榆社电厂、榆化公司、晋中银行、农业银行榆社支行、文体中心、药材生产基地、公路段、生态园、社城、北马会等乡村中小企业,考察学习、宣传鼓舞;服务民心工程。

迄今为止,榆社诗词学会收获“菲菲杯全国诗词大赛组织奖”、中华诗词学会“单位会员”“全省首个诗词县”、晋中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、晋中市文化类民办非企业星级服务单位、山西省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诗词工作先进集体、优秀基层文艺协会社团等众多牌匾。父亲也在内强素质、外塑形象,为榆社诗词文学领域填补空白、争得荣誉同时,自创诗词曲文3165首(篇),出版诗词曲集13部,并获国家、省市县文学奖项31次。

重塑武术协会,倡导强身健体。2006年3月,父亲协助董素明师傅,将丢弃多年的榆社武术协会进行重建并整顿,担任13年副主席,活动举办得如火如荼,影响良好。

首拍抗战电影,励志搬上荧屏。为还原历史真相,激励青年斗志,2015年7月,父亲自编、自导、自演、自拍、自创并上演了榆社县第一部抗战微电影《太行红嫂》;2020年,又作为总剧务参与拍摄电影《榆社破击》,受到省市县一致表扬。

父亲接受相关媒体采访时说:“我只做了一点应做之事,还是在各级党政领导的全力支持、大家自立自强的精神感染下,才做到的。而今榆社,文化繁荣、全民奋进,百花齐放,生机无限,我倍感欣慰。”

性情中人

至今忘不了爷爷的不幸辞世。那是一个凌晨,街上人烟稀少,一向精神矍铄的爷爷从右边人行道走步锻炼,却被左边一辆迎面飞驰的摩托车撞翻在地。爷爷坐起身时,还对肇事年轻人说:“不碍事,你走吧。”而这一幕恰好被父亲朋友瞧见,当即打电话给父亲并让肇事者送爷爷到医院就诊。而当父亲匆匆赶往医院时,爷爷已不认得父亲,随后赶到的我们兄妹五个,挥拳冲向对方,却被父亲喝止:“救人要紧!”爷爷从入院到出院仅用时3个小时,说是脑出血,无力回天。大家劝父亲公了,父亲却说:“人已去,追究肇事者责任又能如何,罢了!”直到近年来,看到他以144句古风《长歌一曲诉衷肠》、散套《黄钟·醉花阴》夜梦娘亲、《双调·水仙子》父亲的扁担(五重头)等诗歌,含泪表达思念二老之情时,才彻底理解父亲以心换心、成就他人、艰辛自己的苦楚。

母亲是个乐观、向上、独立、坚强的平川人,却因嫁到穷乡僻壤,饱受生活、工作双重折磨,早早落下一身毛病。每次检查、手术、住院,无论多久,父亲都会全程照料,并出钱出力将5个孩子饮食起居安排妥当,尽可能让家里每位成员少受困扰。三十年糖尿病史的母亲如今仍与各种并发症作顽强斗争,父亲也在“工作”之余主动承担起做饭、洗衣、收拾家等各种家务。

我们几个孩子也没让父亲省过心。记得紧张的高中阶段,为优化学习环境,他托人帮哥哥转学祁县;为少让弟弟参加社会私演,他几赴弟弟就读的学校循循善诱,开解思路;二弟的调皮捣蛋也没少给他添乱;还好妹妹天资聪慧、乖巧懂事、小学连跳两级、高考又一举夺魁,令他十分欣慰;为助我实现文学梦,他教我定时听广播、学鲁迅文章、读钢铁怎样炼成,长大后,又带我满世界疯跑,或拜望文人墨客或访友田间故里……没有他,就没有我处女作《莺语集》面世及各种光环傍身,且连任华能总部某活动评委7年之久,我愧无所报。

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连轴转。75岁不曾打过点滴、鲜少吃药的父亲,终究输给了岁月与操劳过度。前年深秋,他突然半身瘫痪,医院一待就是三个月。三个月里,他的特殊待遇是:人海中,被四个男人抬上担架一二三楼来回跑着做检查;病床上,被冰冷液体滋养全身、连续48小时动弹不得;独立套房里,被三个男人合抱轮椅大小便;理疗间,被针灸电疗夹板,被象婴儿一样教说话、举手、翻身、站立、迈步、扶墙如厕……起初,他最多的口头禅是:“还没安排好明天的会就住这儿了”“别让诗词学会知道,都忙得很!”“别人在这儿能治好,咱也能,到省城多不方便!”“别告你妈,我可不想在病房伺候她”。尽管父亲百般遮掩,他的病情还是被大家知道了。几天后,省市县文化界代表的鲜花、问候挤满病房:“难怪三天找不着你,原来躲这儿享福了”“想和阎王握手来,不想人家不要,你们跑医院来干吗?”“还不是被你这会长逼的,做了一大堆作业,却找不到你批!”康复出院前,父亲将记录治疗经过的二十余首诗词、牌匾呈送榆社县人民医院,表达救命之恩!现今,父亲走路虽还有些跛,但并不妨碍他日行万步、安排学事、操持家务。

这就是父亲,无论何时何地何况,心里装的全是别人。难怪78岁的老父亲提请二次退休辞呈数年,都不被上级批准。大家离不开他,他更离不开大家。能够感受到父亲身上的爷爷影子,而我们身上也存在着父亲的影子。父亲作为农家三代单传、根正苗红的老生子,曾骄傲地对人说:“建党100周年了,俺也祖孙三代19口人了,2人退休,13人就业,2个研究生,12个大学生,9个共产党员。可谓职工之家、党员之家、幸福之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