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晋中日报时间:2025-07-18
杨兴福近照
在清晨的祁县峪口乡北团柏村,总能看见一位老人坐在院门口,右手大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贴在身侧,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。
他,就是98岁的杨兴福,一位藏着峥嵘岁月的老兵。那些在太谷战场留下的弹痕、在铁轨下躲过的炮火、在炮楼前迸发的勇气,都随着时光沉淀在他不能抬起的右臂里。
烽火少年:
从田野走向战场
1927年的夏天,杨兴福出生在北团柏村一个普通农户家。少年时的记忆里,除了田埂上的麦香,更多的是日本侵略者铁蹄下的恐慌。“鬼子的马队从村头过,夜里常能听见枪响。”老人常对小儿子杨顺信念叨,那些被战火撕裂的日子,像扎在心头的刺。
1945年,18岁的杨兴福参加了太谷县独立营。“不把鬼子赶出去,咱庄稼人哪有活路?”他说这话时,眼神里还有着当年的执拗。彼时的独立营装备简陋,战士们多是像他这样的农民,却凭着一股“豁出去”的劲儿,在敌占区开展游击战。
割电线、挖铁轨是家常便饭。“挖铁轨得趁着月色,趴在冰冷的铁轨下,听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声越来越近,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”杨顺信听父亲无数次提起当年那些惊心动魄的夜晚:“那铁轨,像冻僵的毒蛇盘在地上。一镐下去,地都在颤。稍微慢一步,塌下来的钢梁土石,就是活棺材!多少好兄弟……”老人声音哽住,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抖,“眼睁睁看着人没了,连个囫囵尸首都刨不出来,就埋在那路基底下,成了垫道的石头……”
血色炮楼:
三五颗弹药里的勇气
1947年,那场在太谷打朝阳炮楼的战役,是刻在杨兴福生命里的烙印。当时,他奉命配合正规部队攻打朝阳炮楼。“那炮楼像个铁疙瘩,架在土坡上,机枪扫得人抬不起头。”杨顺信记得父亲描述当时场景时的激动,“他身上就揣着三五颗弹药,在冲喊声中,跟着战友往上扑。”炮火在耳边炸开,硝烟呛得人喘不过气。杨兴福猫着腰冲到炮楼下,正要拉燃手榴弹弦,突然一阵剧痛从右臂传来,他踉跄着靠在炮楼墙上,看着战友们踩着硝烟冲锋。直到正规部队的支援冲上来,炮楼才算真正打下来,这时他发现右臂的袖子已被鲜血浸透,骨头碴子刺破了皮肉。
“送到后方医院,医生说骨头碎得拼不起来,只好取了。”杨顺信拉起父亲的右臂,大臂软塌塌的,像空了的布囊,“现在摸上去,里面只有筋肉连着,抬到胸前都费劲。”可老人却从不叫苦,总说“比起牺牲的战友,我这条命是捡来的。”
在那烽火连天的日子,杨兴福还完成过一项特殊任务——护送交通员去延安。他们伪装成货郎,推着独轮车在敌占区穿行,遇到鬼子关卡就用土话周旋。杨顺信说:“父亲总说那一路走下来比打炮楼还紧张,他们肩上扛的不是货,是革命的火种。”
归田老兵:
不添麻烦的人生信条
1949年秋天,杨兴福戴着“因战二等甲级伤残军人”的勋章回到北团柏村。脱下军装的他,扛起锄头走进了田野。
此后的70多年里,他成了村里最普通的农民。春播时拖着不便的右臂弯腰插秧,秋收时用左手攥着镰刀割麦,寒来暑往,田埂上的脚印叠了一层又一层。村里人说,杨兴福的田总是长得最好,他把对土地的热爱,都倾注在了那片曾被炮火蹂躏过的土地。
“爹一辈子不说自己的功劳,也不让我们提。”杨顺信回忆,“国家刚安定,多少人家比咱难?咱有手有脚,能种出粮食就饿不着。”杨兴福教育子女“不给国家添麻烦。”
更让人敬佩的是,杨家三代人续写着军旅情缘。杨兴福的儿子、孙子先后穿上军装,将这份对家国的赤诚,深深地镌刻进生命的年轮。
如今的杨兴福听力渐衰,记性也差了,但只要说起当年的事,眼神就会亮起来。他会用左手比划着挖铁轨的动作,会指着右臂说“当时受了伤都没注意”。每每回忆峥嵘岁月,老人语气平和而坚定,“这辈子能为国家尽一份力,值了!”
老人永远无法再举起的手臂,既是战争的见证,也是荣耀的象征。“我们为父亲自豪,也会把老一辈不怕困难、艰苦奋斗的精神传承下去。”杨顺信说。
本报记者 郭 娟
通讯员 贾 可
摄影 本报通讯员 贾可